2024/10/17 生命之河，赫曼赫塞與悉達多 ◎李淑蘭

青春時期在書店架子上看到「流浪者之歌」這本書，書名深深吸引我，流浪啊流浪，多麼浪漫！我馬上翻了幾頁閱讀，文字我大都認得，至於說的是什麼，也不是很懂。孰不知自此後，書中主人公悉達多進入了我的生活，我的生命。
原作者是出生於1946年的德國作家赫曼赫賽 Hermann Hesse長篇小說，原名「SIDDHARTHA」，悉達多，出版於1922年10月。
一直以為悉達多是作者虛構的人物，後來才知道，原來悉達多在歷史上真有其人。
兩千六百年前，悉達多誕生於古印度，貴為王位子接班人，出生後七天，母親過世，由姨母撫養長大。成長於精英教育中，父親滿心以為接位順利，不料兒子棄富貴如敝屣，離家出走，為尋得人生真義，生命源頭，生存為何。百般喚不回，只好由他去。最終成為佛陀，一位覺悟之人。
赫曼赫塞取歷史上摩揭陀國的悉達多太子為原型，以文學之筆，改寫悉達多，書寫一個不是生長在王宮的平凡人的尋找真我之旅。
書中主人翁悉達多和好朋友放棄所有財產，走上求道之路，經過長時間尋找，兩人終於找到一個自稱已覺悟的人。但是悉達多卻不能在他那裏得到生存意義的答案，他覺得對存在的意義、認識、解讀、體會因人而異，每個人的人生經驗不一樣，不能以一家之說而定論，況且對生命與人生的體悟，無法用語言與文字表達出來。
他與好朋友分道揚鑣，決定走自己的路。
他來到了一條河邊，想要渡河。他身無分文付渡資，擺渡人也不在意，要他以後回來再付錢即可。
擺渡人將他從河的此岸，渡到河的對岸。渡河後的悉達多，來到了一個城市，遇到了當地的名妓，他此生所遇過的最美麗的女人。他愛慕她，想與她共同雲雨於愛情。她許他，只要他能致天下富。為將女人據為己有，他親近一位當地的富商，請求致富的方法。他全力以赴，很快學到竅門，成為一個極為富有之人。自此，有女人，有財富。他想要的都有了。
時日荏苒。他厭倦奢華愛戀，回想起當初離家的初衷，以及之後種種，他痛心疾首竟然抵抗不住誘惑，竟走入自己原來想要脫離的混濁。萬念俱灰的他回到了那條河，想要投河自盡。
他遇到了當年的擺渡人，從彼岸渡回了此岸，並決定在此岸低調、卑微的度過餘生。
多年多年以後，當年的女人帶著她年幼的兒子外出，經過悉達多所在的那條河邊時被蛇咬傷，他認出了她，但蛇毒讓她失去了性命。她說，孩子是他的。父子初相處，矛盾特別多。不願受束縛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，逃離了他。
父親要找孩子，人生軌跡重演。擺渡人勸，讓孩子去找自己的路，就好像當年的你。
過去種種頓時浮現悉達多心頭。擺渡人來往於此河流，看遍所有人，聽遍河流所有的聲音。時間啊時間！時間長河裡所有的景象與人物、情緒與煩惱、快樂與享受，真實如在眼前，卻又伸手不可及。過去的年歲如夢裡花，花開花落，花落花又開，人生雖如夢，夢也如人生。
悉達多成為了擺渡人，將人從一河的此岸，渡到河的對岸，來回於河之兩岸。
當年的我，現在的我。既熟悉，又陌生。外貌不似少年時，同樣的眼睛、耳朵、鼻子和嘴巴，也會生氣，會高興，會憂傷。少年的我，中年的我，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？
仔細回想初讀之時，滿心興奮，一臉迷茫。疾疾奔瀉向不可知的未來，又何曾想過步履所踏之處或許是荊棘賀石礫。
赫曼赫塞生長於宗教家庭，為滿足父母期望他將來也做個傳教士，從小被送去修道院學習。專斷服從與壓抑個人意志的制度，迫使他逃離，以尋求身與心的自由。脫離富裕家庭無形的桎梏，他做過工廠學徒、書店店員，大量閱讀文學作品，在文字裡嗅聞自由的芳香，繼而慢慢成為一位作家。爾後一趟長達八個月的印度之旅，帶領他進入東方古老思想的花園。
他或許想到了自己從小以來被期望的束縛與壓力，想起了年長他九歲的妻子的相處和為挽救婚姻而遷徙，想起了自己渴望心的自由的漂泊旅程，他提筆寫下「流浪者之歌」。如他筆下之悉達多，又如歷史上的悉達多王子，放棄所有，離家出走只為尋得心的自由與寧靜。他化身他筆下的悉達多，流浪，流浪，流浪，走過很多地方，認識很多人，經歷很多事，忍受了無以計數的情緒鞭笞，最後終於能夠心平氣和的承接鋪天蓋地而來的所有試煉，不再任感官予取予求，把光明還給日與月，把黑暗還給大地，在沒有光明與黑暗之中，他找到內心真正的自由與寧靜。
來往生命河流之兩岸，誰不孤獨？誰不流浪？誰不是在靈魂深處緊緊盯著想做還沒做，想保有還沒有得到的東西，因為渴愛而「追求」，追求之後「得到」，然後享受，希望更多，太擔心獲得與失去，於是百般計謀建築起城牆層層保護，而忘記了如何用眼睛看，用耳朵聽，用鼻子聞、用心意感受，忘記了如何呼吸、如何看種子萌芽、花苞綻放、雨後天晴。今天這樣，明天也這樣，原本無枷鎖的心被自己牢牢鎖住不得逃脫，直到筋疲力竭，才在絕望透頂中看到真正的自己？
我坐在涼亭，莞爾赫曼赫塞與悉達陪我走過大半條生命之河。過去的不曾失去，現在的也非永恆保有，未來的正在路上。尋找真我非王公貴族的專利，凡人如你我皆如是。或許就是因為要親自走這一回與真實的我相遇，才生而為人吧。

外文翻譯成中文的作品：
原文書名：SIDDHARTHA
原文作者姓名：赫曼赫賽 Hermann Hesse
中文譯本書名：流浪者之歌
譯者姓名：徐進夫
中文本出版社：志文出版社